宗慶后的三個“符號”

經濟觀察網 記者 葉心冉?

“對于我來說，娃哈哈只有一個。它是我的整個人生，所有的夢，一切的意義、價值、標簽和符號。它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的證明。”

2月25日上午，一生多半時間都與“娃哈哈”共存的宗慶后，因病醫治無效逝世，享年79歲。?

2023年12月，娃哈哈召開2024年全國銷售工作會議，這是宗慶后的最后一次公開亮相，在這場會議上，宗馥莉（宗慶后之女）作為娃哈哈副董事長兼總經理宣讀了2024年娃哈哈在產品、品牌、銷售等方面的一系列安排。宗慶后與宗馥莉共同表彰了先進工作者。

宗慶后的離世引發了社會各界的緬懷與感嘆。良品鋪子董事長兼總經理楊銀芬表示：“我對娃哈哈充滿了尊敬，其構建了一個無與倫比的線下渠道體系和一個個現象級的爆款單品。”小米集團創辦人、董事長兼CEO雷軍在其個人認證微博賬號發布消息稱，“我小時候沒喝過娃哈哈AD鈣奶，也不認識他。他在1987年帶領校辦企業兩名退休教師和14萬元借款，創立‘娃哈哈’品牌。20多年前我看過一本寫他的書，印象深刻，非常欽佩。一代傳奇，一路走好”。

作為中國頭部飲料公司娃哈哈的創始人，宗慶后身上有諸多標簽和符號：中國第一代民營企業家、中國首富、曾堅持“絕不上市”、最后的“杭鐵頭”……除去這些標簽，從以下三段往事中，或許也能讀懂宗慶后的企業家精神與商業智慧。

“捍衛民族品牌”的爭議

如果2007年有微博熱搜的話，這一年4月8日下午5點的一場網絡直播一定會以爆炸性的態勢迅速頂到微博熱搜榜的首位，成為全民關注的焦點。這天下午，宗慶后做客新浪網，向外透露著名的“達娃之爭”里更多的細節。

回顧娃哈哈的發展歷程，沸沸揚揚持續數年的“達娃之爭”是繞不開的大事件。

在這場直播中，宗慶后拋出了“捍衛民族品牌”的口號。宗慶后稱“達能投入娃哈哈15億、收益38億”；同時，他“憂心忡忡” 地呼吁：“在中國飲料10強企業中，達能現已并購5家，構成了外資壟斷。”

直播回應的是2007年4月3日《經濟參考報》發布的來自宗慶后透露的消息：法國達能公司最近欲強行以 40 億元人民幣的低價并購杭州娃哈哈集團有限公司總資產達 56 億元、2006 年利潤達10.4億元的其他非合資公司 51%的股權。收購一旦實現，中方將喪失對娃哈哈的控制權。

至2007年，實際上娃哈哈與達能已經“聯姻”11年。

1996年，為謀求“更快、更好的發展”，娃哈哈以部分固定資產作投入與法國達能集團等外方合資成立五家公司，生產以“娃哈哈”為商標的包括純凈水、八寶粥等在內的產品。當時，娃哈哈持股 49%，達能與百富勤合占 51%。亞洲金融風暴之后，香港百富勤將股權賣給達能，使達能躍升到 51%的控股地位。

上世紀 90 年代中后期，娃哈哈發展迅速，亟須通過規模擴張和跨地區投資建廠來擴大產能。然而在諸多問題上，達能與娃哈哈持不同意見，包括拒絕西部投資以及推出國人的可樂品牌。在多個問題上，雙方發生了矛盾。

而就在此時，達能收購了當時娃哈哈最大的競爭對手樂百氏。這讓宗慶后隱隱約約意識到達能的到來可能是在限制娃哈哈的發展。1999 年，宗慶后和中方決策班子商量決定，由職工集資持股成立的公司出面，建立一批與達能沒有合資關系的公司，使用娃哈哈的品牌商標。

后來這批公司的發展壯大引起了達能高層的關注，達能方面認為上述公司使用娃哈哈商標違反了雙方的合同約定，要求強行收購上述公司。

一系列的事件使宗慶后逐漸意識到達能所扮演的角色，是在“將中方企業股權低價收購后再在國際市場上出售或上市，以套取巨額資金和利潤”。

自2007年爆發沖突開始，雙方在輿論戰、資本戰、司法戰上輪番展開拉鋸戰。

這當中，宗慶后一度陷入輿論的谷底，本人、家人及公司的聲譽陷入了質疑、指責當中。當時有消息指出，達能要拿出100億來發起一場龐大的訴訟戰，揚言“要讓他在訴訟中度過余生。”雖未指名道姓，但大家都深諳這個“他”是誰。

后來，由于娃哈哈方面在司法方面的有力回擊，事件開始朝向娃哈哈有力的方向發展。

2009年5月，商標被判歸娃哈哈所有。2009年9月，達能與娃哈哈達成和解，“達娃之爭”落下帷幕。

這是一場國際品牌與中國品牌在中國市場上的大碰撞。它所涉及的各種法律問題，不僅為我國立法和司法提供實務案例，而且也給中國企業帶來許多有益的經驗和啟示。

“虛擬經濟應服務于實體經濟”

除了與國際品牌的摩擦，宗慶后還曾經與馬云發生隔空喊話。這是一場關于實體經濟與虛擬經濟孰優孰劣的討論。

2016年12月，在央視的一檔節目上，宗慶后被問到如何看待馬云提出的“新零售、新制造、新金融、新技術和新資源”五大變革。宗慶后表示，“除了新技術，其他都是胡說八道。（馬云）本身不是（從事）實體經濟的，（能）制造什么東西？”他認為，新技術是實體經濟應該追求的，能幫助制造業從中低端走向高端。

4天之后，馬云出席“江蘇省浙江商會十周年大會”時，主動談到實體經濟和虛擬經濟之爭。馬云認為，企業沒有實體虛擬之分，只有好企業、壞企業之分，“我們要大力發展實體經濟，但是要淘汰落后的生產力，如果不淘汰就只能回到昨天”。

此舉被外界認為是馬云對宗慶后的隔空回應。此后，人們也總是認為“宗慶后看不上電商”。

2019年4月11日，宗慶后對經濟觀察報表示，“這個說法是不對的。我跟馬云有什么矛盾？！他當時做電商時，天天都在說顛覆，我說你要顛覆誰嗎？你把人家顛覆掉了，你自己也就死掉了。我是不贊成電商低價賣假冒偽劣品。這種電商不好。電商應該給消費者提供便利，應該通過電商把農民的農產品賣到消費者手中去，這真是利國利民的好事情。”“電商法出來后，對于電商的規范經營也是有好處的。當然電商現在也有問題，它的配送也是有問題的。所以線上線下的結合，是行業的機會，是未來發展的方向。”

從近年來宗慶后多次向外傳達的信息來看，作為中國第一代民營企業家代表，宗慶后最多關注的就是實體經濟。

2021年7月，宗慶后在撰文中提到，實體經濟是一國經濟的立身之本，是我國經濟的命脈所在。虛擬經濟產生于實體經濟，也應該服務于實體經濟。企業家要沉下心來做實業，以創新引領實體經濟轉型升級。

優秀的企業家要有什么

1987年的五一勞動節，42歲的宗慶后踩著自行車出門了，他要去接手一家虧損的校辦企業，這便是娃哈哈的前身。這一天的天氣亦如往常悶熱，但不同往常的是，命運的齒輪在一刻開始了轉動，當時背上14萬元巨債的宗慶后或許沒有想到自己日后會成為近千億飲料帝國的執掌人。

不管是白手起家接手校辦企業；瞄準市場空白，推出兒童營養液；還是一步步大魚吃小魚，走上規模化發展之路；亦或是推出“銷產地”“產地銷”，敢于向西部投資，在娃哈哈一個個發展節點中，宗慶后保持著第一代民營企業家常有的敢闖敢干的韌勁以及一以貫之的專注力。

2018年5月，參加《朗讀者》節目的宗慶后，這位熟讀“毛選”的朗讀者原本想朗誦《沁園春·雪》，但無奈篇幅太短，最后選擇了季羨林的《八十抒懷》。

《八十抒懷》中有一句這樣寫道：“我理解這個過客的心情，我自己也是一個過客。但是卻從來沒有什么聲音催著我走，而是同世界上任何人一樣，我是非走不行的，不用催促，也是非走不行的。”

2023年的一期央視節目上，主持人問他，平常人到這個年紀的常態是頤養天年，但宗先生還在起早摸黑。他的回答異常簡單：“我感覺我做慣了以后，不干事反而感覺無聊，干事反而更加年輕，更加有活力。”

如果只用一個詞來形容自己和娃哈哈，宗慶后用的是“自強不息”。而在他不同的階段，他對于民營企業以及企業家精神有著與時俱進的理解。

在2022中國企業家博鰲論壇上，宗慶后說，要在新的征程中如何弘揚企業家精神？一定要洞察當前經濟發展的“時與勢”“危與機”。做一個優秀的企業家，要具有清晰的使命、愿景、價值觀和獨特發展型思維模式。要有專業領導力，包括高效決策、激勵人心、匠人精神、變革創新。還要有品格領導力：正直誠信、負責可靠、合作共贏、勇敢擔當。

一位中國飲料行業人士稱：“宗慶后對中國飲料行業的發展有很多的貢獻，娃哈哈獨創的聯銷體是當年很多企業學習模仿的渠道模式。期待娃哈哈在宗馥莉的帶領下再創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