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引領中國工業設計闖關突圍

一個普通的玻璃水杯，售價不過數元人民幣；外形優美、做工良好的雙層保溫玻璃杯，售價可以超過50元；如果將內壁設計成可愛的貓爪形狀，配合以精心選擇的顏色和配套圖案，玻璃水杯售價就可以達到200元，甚至被市場熱炒到近千元。

　　“工業設計不僅可以改變一個水杯的價值、提升人的生活質量，更可以改變一個產業、一個地區乃至一個國家的發展路徑。”在舉例工業設計能夠讓一個水杯脫胎換骨時，深圳市工業設計行業協會會長封昌紅這樣說。

　　如今，中國已經是全球當之無愧的制造業大國。作為體現一個國家和地區工業化水平的重要標志，在過去的十年間，中國的工業設計能力也實現了跨越式的發展，在提升中國制造整體水平、推動產業升級和轉型上發揮了關鍵性作用。

　　這是一個“十年磨一劍”的過程。作為全國首個獲得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授予“設計之都”稱號的城市，深圳帶領全國工業設計實現了從追趕全球到與全球并跑，乃至引領全球的跨越式轉變。

　　“推動中國制造向中國創造轉變、中國速度向中國質量轉變、中國產品向中國品牌轉變。”展望未來，作為制造業價值鏈中最具增值潛力的環節之一，“深圳設計”“中國設計”將在中國邁向高質量發展、構建“雙循環”格局中承擔越來越重要的作用、創造出更多的價值。

　　從“拒之門外”到“登堂入室”

　　“就批量生產的工業產品而言，憑借訓練、技術知識、經驗及視覺感受，而賦予材料、結構、構造、形態、色彩、表面加工、裝飾以新的品質和規格，叫作工業設計。”

　　“設計是一種創造性的活動，其目的是為物品、過程、服務以及它們在整個生命周期中構成的系統建立起多方面的品質。”

　　“(工業)設計旨在引導創新、促發商業成功及提供更好質量的生活，是一種將策略性解決問題的過程應用于產品、系統、服務及體驗的設計活動。”

　　以上，是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到本世紀第二個十年中葉，人類對于工業設計的不同定義，從最初的工業產品到如今的社會生活，人們對于工業設計的認識不斷加深。

　　如今，起源于英國工業革命的工業設計，在經歷了200多年的持續發展之后，已經成為全球經濟增長和產業進步的最重要的推動要素之一。美國工業設計聯合會一項調研顯示，工業設計每投入1美元，銷售收入將增加1500美元。

　　但對于“中國制造”而言，工業設計仍然是一個新生而年輕的產業。在業界人士看來，工業設計進入中國市場約20年，經歷了“十年生聚、十年教訓”的艱辛歷程。

　　“最開始，我們對工業設計認識不夠，水平也不高，屬于跟在別人屁股后面跑，走過彎路，也吃過虧。”封昌紅說。

　　倫敦百分百設計展在全球設計行業享有盛譽。它是全球同類型展會中，唯一由專家評審團評選參展商的展會。去倫敦參展，被深圳企業看作是獲得世界業內同行認可的好機會。

　　然而，過去幾年間，深圳市工業設計行業協會帶領企業9次申請參展，均不得其門而入。盡管當時深圳已經加入全球創意城市網絡，還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授予“設計之都”稱號，但這些還不能改變外界對“深圳設計”乃至“中國設計”的刻板印象。

　　“在申請過程中，有評委反問我們，中國有設計嗎？還有評委說，中國沒有設計，只有山寨。”封昌紅回憶說；優必選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工業設計中心總監黃鑫水遭遇過境外企業展區“禁止進入”“禁止拍照”的難堪要求，這讓他當時就下定決心，“一定要憑借自己的設計，讓外國人看到中國設計的實力。”

　　在發展的道路上，中國工業設計隊伍開始努力撕掉被貼在身上的“山寨”標簽。

　　深圳市工業設計行業協會邀請倫敦百分百設計展的主辦方和評審團來到深圳參觀，向他們介紹深圳工業設計的發展情況，帶領他們參觀了華為、騰訊、飛亞達等企業。

　　“專家們被我們的堅持和執著感動了，向我們傳授了申報的方法，怎么寫申報文案，怎么甄選產品，怎么介紹產品的亮點……我們一點一點學習，一點一點進步，直到一次在波蘭召開的評審團會議上，深圳的申報才獲得通過。2011年，我們如愿以償，終于走上了世界舞臺，開啟了中國參展零的突破。”封昌紅說。

　　“那一次走出去，深圳的設計師發現自己與世界的差距原來那么大。”封昌紅說，從倫敦帶回來的首次參展震撼，很快在深圳設計界引起轟動，對標世界一流水平成為深圳設計界的共識。

　　與此同時，政策之手也在進一步發力。2012年，深圳市政府出臺全國首個工業設計專項扶持政策《關于加快工業設計業發展的若干措施》，包含提升工業設計業創新能力、推動工業設計業高端化發展、提高工業設計業國際化水平、構建工業設計公共服務體系、強化工業設計高端人才培養、擴大“深圳設計”品牌影響、優化工業設計業發展環境等方面措施。這份文件明確指出，“發展工業設計業，對加快我市轉變經濟發展方式具有重要意義。”

　　“在政策引領下，深圳的工業設計開始騰飛，也帶動全國工業設計大發展。”封昌紅說。隨著“深圳館”在倫敦百分百設計展的窗口效應不斷擴大，國際設計界開始重新認識“中國設計”。2014年，倫敦百分百設計展首次設立“中國館”。

　　2020年，全球知名的工業設計大師、策展人邁克爾·楊工作室應深圳市工業設計行業協會邀請，擔任第八屆深圳國際工業設計大展的策展人。如今，邁克爾·楊工作室的中英文官方網頁不僅展示著多個與中國公司合作的設計作品，而且即將開設深圳工作室。

　　從北斗衛星，到智能終端，從“復興號”高鐵到遠洋船舶，從日用工業品到尖端機床，在成功打入全球中高端市場的“中國制造”里，都鐫刻著中國工業設計創新的印記。

　　從追趕到并跑、領跑

　　從2011到2021，十年間，深圳工業設計行業規模迅速擴大。

　　如今，深圳工業設計師數量超過15萬人，分布在1400余家工業設計專業公司，其中高新技術企業超700家。2020年，深圳工業設計總產值134.56億元，帶動下游產業經濟價值超過千億元。

　　重大創新平臺數量不斷增加。深圳邁瑞生物醫療電子股份有限公司、深圳市優必選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深圳創維數字技術有限公司、深圳市北鼎晶輝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傲基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深圳市裕同包裝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等6家企業，成功入選工業和信息化部第五批國家級工業設計中心公示名單。深圳的國家級工業設計中心增至13家。此外，深圳還有省級工業設計中心114家，市級工業設計中心95家。

　　日前，工業和信息化部公布了第三批服務型制造示范名單，深圳入選首批服務型制造示范城市（工業設計特色類）。

　　居安思危的深圳在扶持政策方面進一步完善升級。2020年，深圳市出臺《關于進一步促進工業設計發展的若干措施》，提出培植更高能級的工業設計創新能力、推動更高質量的工業設計創新發展、發揮更強有力的耦合貫通引領作用、構建更多元化的人才培育體系、搭建更加完善的公共服務支撐網絡、營造更加優化的產業發展生態等方面措施。

　　“10年來，深圳工業設計在政策引領下，進入高速發展的快車道，逐漸形成以政府為引導，企業為主體，園區為平臺，協會為橋梁，全鏈條、多層次的工業設計生態體系，在引領制造業轉型升級、支撐制造業跨越式發展中發揮了獨特作用。”深圳市工業和信息化局局長余錫權說。

　　根據深圳市《關于進一步促進工業設計發展的若干措施》，鼓勵參與國內外知名設計獎項，對獲得獎項的企業（設計師），視獲獎項目的專業化和影響力等情況，分別給予獲獎項目5萬元、10萬元或50萬元的獎勵。

　　從“深圳制造”到“深圳創造”，深圳設計在國際上的認可度越來越高——從2012年至今，深圳企業和設計師累計獲得德國iF設計獎1365個，紅點設計獎909個，獲獎數量連續10年位居全國大中城市首位。

　　深圳創維數字技術有限公司首席設計師余露說，現階段的中國設計依然需要紅點獎、iF獎等國際獎項“背書”，在國內設計行業獎項缺乏市場認可度的情況下，設計公司和品牌廠商需要過硬的“賣點”。

　　“面對當前數字化轉型趨勢，新科技、新材料、新終端將為可持續性發展帶來更多可能，相信深圳將提供更多有潛力的解決方案。”德國iF設計獎主席烏維·克雷默林在2021第九屆深圳國際工業設計大展上視頻致辭。烏維·克雷默林說，深圳正在為全世界的創新設計人才提供廣闊的展示平臺和發展空間，也讓深圳創意設計與新興產業更加融合。

　　“深圳的土特產是創新設計”

　　水貝珠寶、大芬油畫、三聯水晶、大浪時尚、華強北科技……近年來，“深圳制造”被“深圳設計”賦予文化底蘊，深圳的地理標志與文化產品實現有機結合。

　　“很多外地朋友問我，深圳的土特產是什么？我的回答是，深圳的土特產是設計創新。”深圳市璽佳創新有限公司董事長張建民說。這家公司設計的鏤空表盤手表，屢屢成為網紅爆款。

　　華為手環6、SeqHPV分型基因檢測、藍牙血壓計、智能車載消毒空氣凈化器、液晶手寫板……今年11月24日，深圳市市場監督管理局公布了2021年“深圳伴手禮”名錄，來自華為終端、華大基因等深圳本土公司設計生產的文創、健康、電子電器、日化家居電子、食品等五大領域的20件產品獲得授牌。

　　工業設計在深圳正在成為“深圳文化”的精神底色之一。位于深圳市民中心的深圳市工業展覽館，有一個“深圳工業設計精品展”面向公眾免費開放。這個常設展旨在集中展示深圳工業設計的最高水平及獲獎作品。

　　去年，深圳市工業展覽館掛牌深圳市工業文化發展中心，在工業博物收藏展示、工業遺產活化利用、工業旅游業態融合、企業展館聯盟建設等方面尋求創新發展路徑，以工業文化為紐帶，促進和引領深圳科技產業創新發展。

　　“文化是設計的基礎，市場是設計的歸宿。”深圳創新創意設計發展辦公室主任韓望喜說，“深圳設計”的特點是面向市場、產業結合度比較高，工業設計、工業生產與知識創新齊頭并進。“深圳設計”與工業、服裝、珠寶、家具等產業同步發展、相輔相成，具有很強的產業基礎，吸引眾多國內外人才和資金進入。

　　“過去干得太辛苦了，一定要轉型。深圳工業設計師的年人均產值是20多萬元，距離國際一流工業設計的人均產值還有很大差距。美國麥肯錫公司的咨詢費是千萬元級別，我們的咨詢費是百萬元級別。這就是最明顯的差距。”深圳市晟邦設計咨詢有限公司董事長駱歡說。

　　“過去，國外企業找中國企業合作一般是代工模式。現在，越來越多的中外合作涉及設計環節，雖然數量還不多，但這是一個很大的進步和跨越。”深圳市工業設計行業協會創會會長、三諾集團董事長劉志雄說，中國市場的崛起和消費升級，給中國設計的產品創新、設計創新、技術創新提供舞臺，中國設計已經可以與國際先進設計水平“同臺比武”。

　　難能可貴的是，深圳對本市工業設計能力的定位沒有“失焦”。深圳市政府在《關于進一步促進工業設計發展的若干措施》附屬的“政策解讀”中指出，“應清醒看到，隨著北京、上海、武漢、杭州等城市工業設計的發展崛起，我市工業設計先發優勢已不甚明顯，面臨著日愈凸顯的國內工業設計市場份額逐步下降、基礎理論研究相對薄弱、國際化高端人才儲備不足、對國外先進設計工具依賴程度高和社會普識認知度不高等問題。”

　　如今，深圳設計的引領效應更加明顯，特區深圳的設計力量正在對接河北省，將積累的發展經驗和成熟模式向河北20多萬家企業敞開，深入發掘當地的巨大潛力。（記者王攀、印朋、陳宇軒）